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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烟十年(四十六)

  八       
       为了“防修反修”,“保持干部队伍永不变质”,矿党委作出了干部参加劳动的规定,矿团委也号召青年团员学习伟大导师列宁,开展“星期六义务劳动日”活动,要求每周至少有一个工作日去基层生产单位进行劳动锻炼。
        我们矿工会的定点单位在西坑。西坑是龙烟铁矿最大的采区,这儿坑下地形复杂,马万水小组开掘的第一大平峒就在这里。进了平峒,支巷纵横交错,通到掌子面,有的还与东坑、850选矿厂相连,就像一个硕大的蚁穴,又像一个迷魂阵,如果没有熟悉情况的老工人带路很难走出来,搞不好还会掉入溜井“壮烈”了。
        原以为我是个“老坑下”,钻平峒进巷道是家常便饭,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等我真的进了坑就傻眼了。我们坐着电车驶进平峒,感觉这条平峒比850平峒长了许多,轨道路基摇摇晃晃,车辆摇摆的十分厉害,远不如我们轨道队的质量,灯光照明也不如850平峒明亮。走了好长一段时间,电车停在一个地方,有人招呼我们下来,说是要倒车。我擦了擦眼,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情况,大巷里黑洞洞的,电灯泡蒙上一层灰尘,发着淡黄色的光,近处刚好看清人的面孔,远处只能隐隐绰绰看出人影。洞顶没有水泥发碹,开凿的岩石就那么原始的裸露着,隔1米左右架一道水泥横梁,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岩石,石缝中滴答着冰凉的水珠,整个巷道都是湿漉漉的。我觉得仿佛进入了阴曹地府,想象着包公是怎样断案的。
        我们跟着一位“向导”换乘到另“一列”乘人车上。这辆车停在一个斜坡上,没有电机车头,而是用一根擀面轴粗细的钢丝绳牵引,靠着上方绞车的动力上下。马增芳告诉我,这种斜坡叫做“斜井”,是矿工进出的主要通道。只听“叮叮当当”一阵铜铃响,坐在前面的人发出了信号,车开动了。我在座位上身子向后仰着,车启动时狠狠晃了一下,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我担忧这么高的斜坡,万一钢丝绳断了怎么办?即便不断,万一车脱了轨,不摔成肉泥才怪!
        斜井很长,其间有很多“站点”,每到一个站点,只要有人打一下铜铃,车就停下,于是就下一批人。车上的人越下越少,马增芳和我同坐一个座位,她贴近我的耳朵不断地做着介绍,什么叫斜井,什么叫溜井,什么叫盲井。哎吆我的天!来到龙烟铁矿7年了,我还是第一次正式领尝了“下坑”的滋味,第一次见到这样险恶的场景。外表高峻耸峙的大山原来五脏六腑早已被我们掏空了,真是不可思议!我突然想到,毛主席说“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要准备打仗”,我们这儿不就是天然的防空洞吗?美帝、苏修你就是放十个原子弹又其奈我何!
        正思想着,电车又停了下来,我们下了车,又向上“走”了一段路才到掌子面。与其说是走,毋庸说是爬。昏暗的灯光下,王炜、马增芳等女同志也都头戴柳条帽,身穿工作服,脚蹬雨靴,和工人们一样佝偻着腰把铁锹当拐杖费力的向上爬,昏暗中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啊,怪不得人们说龙烟铁矿“男的女的一样,老的少的一样”,眼前这情形点滴不差啊!
        我呼呼地喘着粗气,一步三滑的向上爬,浑身汗涔涔的。
        进入一条狭窄的刚好直起腰来的巷道,前面豁然开朗——掌子面到了。我定睛一看,又吓了一跳!只见这里像大俱乐部一样空旷,褐红色的石壁渗着水,头顶巨石像魔鬼的獠牙,参差不齐,用一根根檩条粗细的木柱顶着。再往斜上方看,干脆就没有支柱,好像刚刚放过炮,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我听见有几根柱子还时而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心惊肉跳。这时,我感觉到自己就像一只羔羊进入虎口,随时有被吞噬的危险。
        什么叫“四块石头夹一块肉”?这儿的情形是最恰当的诠释。
        马增芳看出我们这些第一次进掌子面的人的胆怯,笑着说:“没事儿,我过去就是天天在这种环境里工作的。柱子‘咔吧’说明它是新支的,上面岩石下压用上力了,立柱顶千斤,一般不会有事的,放心吧!”放心吧,说得轻巧!我又想起了在轨道队时去盲井回收木料的事,那是多么危险的举动啊,简直是在拿生命开玩笑!
        几个采矿工在前面开始打眼儿。我见他们胡子拉喳,也看不出他们的真实年龄,真的“老的少的一个样”了。他们戴着特制的口罩,几乎把下半个脸都捂住,只露出两只眼,两个人一组,一人在前面举着钻头,一人在后面抱着钻机,“嗒、嗒、嗒、嗒”像机枪扫射似的一阵响,坚硬的岩壁上钻出一个个蜂窝状的窟窿。钻机响处,腾起一阵灰尘。这种灰尘吸进肺里,日久天长会得上矽肺病。这种病是矿山工人的职业病,一旦得上便是绝症。凡是得了矽肺病的人,喘气都喘不匀和,像拉风箱一般。最不堪的是晚期矽肺,憋得喘不出气,就一直呕吐,据说直到把肺叶吐出来为止,景况很惨。以前打干眼儿,粉尘多,矽肺发病率很高,近年创制了湿水打眼法,在钻头上注水,降低了粉尘浓度,矽肺病明显减少。但是,为安全起见,采矿工还是一般四年一轮换。
        我们的任务是把上一班采下来的矿石扒到溜井,活儿很简单,但劳动强度很大。张永银、黄润、于庆荣等一再提醒我们注意安全,他们把住溜井口,不让我们靠近。溜井直上直下,黑洞洞的,假若掉进去,十有九死。因此他们把最危险的活儿留给自己。
        我们猫着腰,一会儿用铁筢子扒,一会儿用铁锹敛,一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我和王炜、白权等人哪儿干过这样的活儿?不大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我们的身上落下了一层红色的粉末,瞅瞅铁锹把、筢子把也都红乎乎的。怪不得说矿工老婆的肚皮也是红的,不红才怪!王炜脸颊已经涨得通红,汗珠子顺着脖根儿往下淌。她戴着手套不住地擦,抹得脸上红一道、黑一道,真叫人好笑。“哎吆,我的手磨泡了!”忽然王伟娇气的叫了一声。马增芳过去看了看,说:“王大姐,你不要用铁锹了,用筢子扒吧,这样手磨得还轻些。”说着,就给我们做示范。她真不愧是从生产一线摸爬滚打过来的人,面不改色心不跳,轻车熟路,大展身手,一会儿筢子扒,一会铁锹敛,那熟练的动作一看就是个老把式。我暗想,一个女同志这么多年工作在这样的环境里,是怎么熬过来的!从她身上,我看到了我们中华民族吃苦耐劳的美德,也更敬慕我们的矿工——他们就是这样默默无闻的把短暂的美好的青春埋葬在大山深处,用血肉之躯换出了一块块矿石,一吨吨钢铁,不愧为新时代最可爱的人,最伟大的无名英雄!
        中午吃饭休息的时候,办公室干事王金荣动情的给我们讲述了陈云副总理先后视察龙烟铁矿的情形。王金荣是个“老龙烟”,对龙烟铁矿的情况比较熟悉,他说,陈云是1960年10月来矿视察的,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最困难的时期。他视察完矿井以后,返回地面又去西二区一户矿工家吃了水饺。听说中央首长要来视察,矿领导准备了好几天汇报材料。孰料陈云根本没听领导念那些材料,而是出人意料的问起“市面上小米多少钱一斤?”“一吨矿石能换多少小米?”“一个八级工一天能挣多少斤小米?”原来,陈云时刻惦记的是老百姓的生活,他是在通过市场调查,谋划着年轻的人民共和国如何渡过难关?
        我们都被老一代领导人的亲民、爱民之心所感动,觉得那时的领导人真是深入群众,深入实际,朴实可亲,哪像现在的“公仆”们啊!
        钻机“嗒嗒”的响个不停,石头粉末在掌子面弥漫开来,空气越来越浑浊,身上也越来越热。我们男同志解开了棉衣扣子,敞着怀,衬衣上的热气变成了烟雾。但苦了那几位女同志,她们任凭汗水浸透了衣服,也只能忍耐着,始终捂得严严实实,不露庐山真面目。我想象着,坑下采掘,男同志尚然难以忍受这样的艰苦,那些“三八队”的女同志该是怎样的不堪啊!就说大小便这一件事,坑下没有卫生间,男同志可随处解决问题甭说的,可女同志呢?恐怕就没有那么方便了,足以够她们麻烦的。真不知道哪位高人出的这主意,竟然荒唐的成立了什么“三八掘进队”!
        下午3点多钟,工人们招呼我们:“要放炮了,大家躲一躲吧!”我们钻进一个猫耳洞,刚好放下七、八个人。我们互相拥挤着捂住耳朵。只听“咚”、“咚”、“咚”十几声炮响,整座大山都颤动起来,像一次大地震,身子和心一起颤抖着,生怕洞顶突然坍塌下来把我们捂在里面。大的、小的、不大不小的石块哗啦啦从我们面前滚过,整个掌子面烟雾腾腾,什么都看不见了······
        惊心动魄!
       
1# 村夫
    “我看到了我们中华民族吃苦耐劳的美德,也更敬慕我们的矿工——他们就是这样默默无闻的把短暂的美好的青春埋葬在大山深处,用血肉之躯换出了一块块矿石,一吨吨钢铁,不愧为新时代最可爱的人,最伟大的无名英雄!”看了你的这段文字很感动,很感慨。如果是毛主席或胡锦涛说的就更好了。
    你们去的是红矿区,应该是二盲井,西坑的三区所辖,如果是1976年,象我们现在这样熟悉,就不用
“汗珠子顺着脖根儿往下淌。抹得脸上红一道、黑一道,真叫人好笑”了,因为我正在三区当区长。
      我们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中干了13年,还会有让人感觉到艰苦的工作吗?
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1# 村夫


     哎呀,写的真好,我一口气读完,文章中的人多数我熟悉,文章中的事我更熟悉,写的太现实了,词用的真好,就连专业技术术语都那么准确,一下把我又带到了35年前的井下,我爱看这样的文章。谢谢了。
    坑下正经活干得不多,但坑是没少下,我描绘不来,写不出这么具体、形象的文章。
2# 井卫


老兄辛苦了!我只去了两三次就有点受不了,你却一直干了13年!如果不是在矿工会,我可能一辈子也没有真正去采区的机会,更体验不到矿工的艰苦。想起来了,我们去的是二盲井。
3# 优哈优哈


谢谢朋友的鼓励!要说采矿掘进的术语,我真的很外行,老弟夸奖了!
  我也下坑干过,确实很累很害怕,其实也干不了多少活。
人一简单就快乐,一世故就变老。
7# 九斤


我下坑干活的时候记得就有你啊!确实干不了多少活儿,纯粹是混保健包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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