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烟十年（五十六）

十三
           为了活跃职工文化生活，矿工会组织了一支半脱产的业余文艺宣传队，由刘学贵主管。刘学贵本来就是本溪钢校红卫兵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骨干，吹拉弹唱样样拿手，做这样工作自然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他把宣传队搞得有声有色，演出水平在宣钢各单位无可匹敌。有时候他工作忙不过来，常常请我帮忙。我平生爱好文艺，觉得这是个学习的好机会，也很乐意为他“服务”。
      当然，愿意帮他的忙其中还有我们个人的情愫。我们在文革中有着相同的遭遇，都曾受到不公平的政治待遇，在矿工会我们又都是“白板”，属于可利用不可重用的那一类人，因此同气相求，同声相应，所谓“一丘之貉”吧！
      那时，王炜，刘学贵我们三人都是入党积极分子，都是一次次被党拒收。我们的苦恼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唯有我们三人到了一起才有欢声笑语。共同的命运让我们结成了统一战线，在宣教部最合得来。
      顾名思义，宣教部的主要任务是搞宣传教育，矿上的许多重要活动时效强，要求反映快，报道迅速。所以，每次开年终表彰会或者动员会、庆功会，刘学贵就成了摄影记者，我是助手，所以我们俩就成了最忙的人。刘学贵在台上跑上跑下，找角度，按快门，我则随着他的指挥跑前跑后举着聚光灯。会议结束以后，我们马上进入暗室洗胶卷，制作幻灯片，确保在当天晚上7点电影开演以前播映。人们为我们的工作效率感到惊奇，啧啧称赞：“嘿！真是了不起，下午刚开过会，不到俩小时幻灯片就出来了，比中央电视台的新闻片还快！”听着人们的赞扬，我们心里也乐滋滋的。我也从刘学贵那儿学到了不少摄影知识，例如怎么找角度，怎么对镜头，怎么调焦距，还了解了胶卷的显影、定影、冲洗等洗印技术。
      粉碎“四人帮”以后，文艺舞台空前活跃起来，这给我们文艺宣传队的创作也带来机遇。文艺宣传队的两位相声演员杨焕秋和李宝喜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相声段子，非常苦恼。当时流行的相声段子多是批判“四人帮”的，如姜昆、李文华演出的《如此照相》脍炙人口，家喻户晓。如果再用这个本子，即便你演得再好也盖不过这二位大师。而一些老掉牙的段子人们也早已听腻了。所以，要想讨个彩头，必须写出自己的本子。
      刘学贵和我商量，能不能写个相声段子？开始我很犹豫，推辞说：“我这点文化水你还不知道吗？凑合着写个发言材料还可以，怎敢写相声？到时候猫不猫，狗不狗的，岂不让人耻笑？”刘学贵鼓励我说：“咱龙烟铁矿就这水平，我们不敢和专业的演员比，但敢和业余的比，只要思想内容健康，语言诙谐，能把大家逗乐了就行！”
      听他这样说，我就留心从图书馆和报纸上找来一些相声段子，仔细揣摩写相声的技巧。写什么，怎么写？晚上做梦也在想。
      反复听了几回《如此照相》，姜昆、李文华通过江青爱照相这个题材把这个野心家揭露的淋漓尽致，让人听了对江青又好笑，又可恨。我从中受到启发，眼前一亮，忽然想到文革初期毛主席接见红卫兵时，问女学生宋彬彬叫什么名字？宋彬彬作了回答。毛主席感觉到“彬彬”有“文质彬彬”之嫌，当即说：“要武嘛！”宋彬彬马上把名字改为“宋要武”，于是全国各地兴起一阵改名风。我的一些同学觉得自己的名字杂糅着“封、资、修”的字眼，纷纷改名。如“刘福菊”改成了“刘幸福”，“张金枝”改成了“张进步”，“苏志修”改成了“苏治修”等等。特别是我的一个同班同学杜振刚把名字改成了“杜向前”，人们听了捧腹大笑，肚子可不就是朝前嘛！
这不都是现成的相声素材吗？我灵机一动，连夜写了一个脚本，题目就定作《改名》：
甲：嗨！吃过了吗？
（乙不睬，自顾自的走动）
甲：嗨，到哪儿去啊？
（乙仍不睬）
甲：嗨，忙什么哪？
（乙还是不睬）
甲：（急了，拉乙）哑巴啦？问你话呢！
乙：跟谁说话了？
甲：你啊！
乙：这是怎么说话啊？我有名字，你‘嗨’‘嗨’的叫谁了？
甲：哦，你这模样的，还有名字？
乙：废话！谁没名字啊？这人有人名，地有地名，单位有单位的名字。
甲：哦，不错。
乙：譬如我们单位叫龙烟铁矿，你知道为什么吗？
甲：你还别说，我还真的不知道！
乙：我告诉你吧！
甲：哦。
乙：亿万年之前，我们这儿是一片汪洋大海。东海龙王经常在这儿抽烟，所以后来就叫做龙烟铁矿。
甲：你得了吧，敢情这么个龙烟啊？没听说过！
······
乙：以前日本鬼子不把我们矿工当人看，矿工根本没有名字，有了名字也不叫。
甲：那叫什么？
乙：叫号，1,2,3,4,5,6,7······
甲：把人都编号了。嗨！当亡国奴的滋味不好受啊！
······
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破“四旧”，立“四新”，凡是封资修的东西都要破，都要改。
甲：哦。
乙：地名也要改。
甲：怎么个改法？
乙：长安街改成长征街。
甲：啊？
乙：全聚德烤鸭店改成工农兵饭店；前门大街改成前进大街；东交民巷改成反帝路；西交民巷改成反修路；东安市场改成东风市场······
甲：这么个改法啊？
乙：不仅如此，人名也要改。
······
乙：一时间，什么姚红旗，窦志坚，贾革命，甄造反，胡跃进，何希范（喝稀饭），吴幸福，马友安（马有鞍），还有一位同学叫杜超前！
甲：什么呀，这是？可不肚子就是朝前嘛，乱七八糟的那叫人名吗？
······
刘学贵一看本子，拍案叫好，说：“就这么定了，马上背词！”他把杨焕秋、李宝喜找来，交代他们一定要抓紧排练，争取在年终全矿总结表彰大会上演出这个节目。会议期间，举行专场文艺演出，矿领导也都去了。杨焕秋、李宝喜一高一低，这二位本来就很搭，一出场人们就乐了。整个演出过程掌声、笑声不断，特别是杨主席知道了是我编的本子，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没过几天，张家口市广播电台文艺节目也播放了《改名》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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